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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與現代心理學》是一堂餘韻無窮而啟動改變的課。

 

有夠難的期中作業,我調整中後段的學習方式,提高探究論理細節的謹慎度,掙扎之中,期末作業過關,順利完成這堂課的學習。

 

回顧課程內容,覺得老師還真是很自找麻煩的那型,選了一個會自我矛盾的挑戰性課題。

 

他定調課程是從自然主義的角度來切入佛教,意謂課程會帶著事實判斷、邏輯檢證的立場來解釋自然事物,而不探究自然中「超自然」因素。(所以就不會談論輪迴轉世神魔之類的靈性議題)

 

開頭的關鍵觀點是,他認為佛教基本上是反科學的。

 

佛教與演化心理學之間有著最大的假設差別:佛教講無我、無分別心;演化心理學認為,人是基因和環境的產物,強調「我」的主體性,這些個體差異和獨特之處,是人之所以能夠競爭求存的本性。

然而,在六週的課程裡,他試圖找出科學(主要是演化心理學)的研究證據來支持佛教的重要論述(例如人世無常、世間皆有痛苦、無我之類的)。同時,他也援引自己在冥想靜修的經驗,並與多位冥想靜修的專家對談,從具體實證角度來驗證佛教道理。可見,他確實抱持著相當「科學/自然主義」的態度在研究佛教。

 

結論?

 

從科學的觀點,佛教令人「不舒服」,因為它指出人性視為理所當然之事的謬誤,提出另一套「真理」。佛教的無我論述,否定了自我與主體感的存在,因為反演化原則下的人性,所以是要「修」也因此那是一條困難的道路。

 

同時,佛教又跟科學一樣,深信世界有套冥冥之中運作的真理,而想釐清它的本質。正如同演化本身,其奧秘也存在著一種和宗教一樣的神秘性,至今仍吸引人持續探索。

 

最後,老師還是得嘗試回答自己開頭提出的問題:佛教是否是反科學的?

 

他說,大概是一半一半吧?他還在持續探討中......

 

然後,課程在這個開放式的結論和「未完成」的標記下結束。

 

我仍不敢說對於《佛教與現代心理學》的內容有了真正「認識、理解」,畢竟佛教博大精深,心理學也是。但我覺得這是一堂帶我經歷「認識、理解」不同階段的課:先是嘗試學習理解,接著不帶評斷去接受課堂老師所推演的說明與結論;在期中、期末作業的指引下,被迫思考判斷自身的立場,從中發現自己理解的不足夠與自身初始觀點的限制;為了突破理解認識的深度,經由嘗試連結自身經驗情境,開始創造自己對這個理解的解釋和意義。

 

再者,我好像真正信服了「轉念」或「放下」這件事的力量和可行性(以前讀過的n本書後不是帶著so what的不以為然就是用「知易行難」作為註解)。能感受到這樣的進展是令人滿足愉悅的。為了避免重蹈覆轍(的頻率),於是想要把自己特別有感、在理解上有突破的一些心得紀錄下來。

 

(但這心得紀錄也拖延到一個誇張的地步,課都上完半年以上才要把心得收斂完.....在此期間,確實如自己預想的,重蹈覆轍了負能量固著思維:意圖啟動改變、又龜縮陷入厭世憤世迴路、鬼打牆到一個極限後不得不重新找回正向積極。這般的起伏循環果然印證了是個「還在修」的狀態。或許也正是時候,在年末之際,回顧當時的啟發體悟,希望有助於進行中的自我調節。)

 

——

 

無我 — 真有個「我」在做決定?

 

大概有將近一半的課程內容都是透過大腦模組(Modular view of mind )的理論和實驗例證來呼應解釋佛教的無我概念,同時說明冥想(meditation)之於達到「證悟」(enlightenment)境界的重要性。

 

(我猶記,期中作業時對「無我」概念的極度糾結。多虧這大腦模組論的對應解釋,開始有點通了.....)

 

那麼,演化心理學核心概念之大腦模組論(Modular view of mind )指的是什麼呢?

 

大腦模組論指出,人腦演化成一個解決問題的器官,腦部各個功能分區能協同運作或相互拮抗,以模組的方式運作。這些不同的模組具備不同功能特色,在極為複雜的運作之下,人腦可以同時執行多項任務。

 

外在的刺激、資訊經由感官接收後,透過大腦模組的處理,變成我們的意識,這些模組的內建功能,亦同時支配影響我們的行為。

 

以「晚上九點鐘、剛運動回家、有點餓,桌上放著家人買回的名店甜甜圈」為例。

 

所謂的天人交戰是這樣的:可以吃,因為今天有在健身房好好運動,吃一個不會死,加上這是家人的愛心,又是名店的,當然要吃啦;不可以吃,好不容易在健身房操了一頓,吃了不就功虧一簣,把燃燒的熱量又吃進去;可以吃啦,心情的滿足很重要;不可以吃啦,現在爽一時,等下睡不好,明天量體重變胖,你就後悔莫及.......

 

最後,我決定「不要吃」,因為,我,覺得,我吃了會後悔(睡不好、變胖、顯示我克制力薄弱.....等等)。

 

嗯,這顯然是我意識的決定,而且相當理性。

不過,心理學家Robert Kurzban提問:我們以為自己是很有意識地在做決定,是否就表示有個「我」在決定呢?

 

在這場內心戲之中,腦中至少有兩個模組正對抗著:主攻「短期、渴望多糖多脂的墮落享樂」模組和主攻「長期、監控健康」的模組發生衝突,最後由「長期、監控健康」的模組勝出。

表面貌似有「人」在做決定,實際上卻是「模組」在做決定。人的腦中並沒有「統一的自我」可產生協調一致、毫無衝突的信念;每次的決定,其實是腦中各自獨立但會互動、卻經常衝突矛盾的模組們,互鬥之下的結果。

 

意識 — 讓人適應協調外在世界

 

這個模組衝突鬥爭的過程必定被認知為發生在意識層面的「理性邏輯推演」。

 

為什麼在做決定時,「理由」、理性邏輯(reasons)在我們的意識上那麼重要?

 

這是因為,外在世界可能會挑戰或質疑我們的想法和行為,我們必須對此預先做好準備,讓某件事產生意義和「價值」,讓自己站得住腳、能夠被接受支持。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機制,或者是想和外在世界協調一致的需求,最終,是為了得以生存。

 

然而,那理由卻不見得和原始引發行為的動機一致,特別是當真正根源的動機可能出自非意識的時候。只不過,久而久之,我們反而會以為意識上或自己有意識的理由,才是影響行為的原因。

 

「大多數人相信,只要自己不是被外在權威公然強迫行事,他的決定就是自己做的決定,如果他想要某樣東西,就確實是他自己想要。但是,這是我們對自己最嚴重的錯覺之一。我們的許多決定其實不屬於我們自己,而是來自外界的提示。我們說服自己,做決定的是我們自己,事實上,我們只是害怕孤獨,或是因為生活、自由與舒適方面受到直接的威脅,而努力符合別人的期望罷了。.......人似乎是在為自己在做決定.....其實只是遵循了某種內在或外在壓力,那股壓力告訴人們『必須』欲求著他們正在做的事。如果仔細研究人們做決定的現象,會很驚訝於人們將順從習俗、慣例、責任或純粹的壓力當作『他們自己的決定』,是多麼離譜的錯誤。」(佛洛姆《逃避自由》p.223-224)

 

儘管如此,在某些狀況下,「有意識」的理由卻一點也使不上力,甚至隨著時間更被壓制。這又為何會發生呢?

 

能否成為偉大的馴服者?

 

有許多內在深層的驅力,是原始而與演化存活息息相關,那像是DNA,不知從何而來,難以理解、難以控制。

 

憤怒、嫉妒、憎恨,都是強有力的感受情緒。「意識和理性」的觀點認為它們是負面的,應該被壓抑,避免驅動不當行為,造成負面結果。然而,從演化的角度,以上情緒感受也是有助啟動有益演化勝出需求模組的驅力,是可能帶來正面結果的。

 

除了情緒感受之外,念頭想法也是一種驅力,它們也會被「意識」認知區分為正面和負面。

 

模組需要被驅力所啟動,模組本身的設計有其目的。複雜的地方是,這各種驅力和各種目的有時卻是相互矛盾的(例如合作或競爭、利他慈悲或自私貪婪、誠實與說謊......)。

 

這表示,模組為了要在鬥爭中勝出,會需要爭奪我們的注意力和精神能量。

 

驅力-模組-行為的機制是這樣運作的:越得到關注的驅力,力量就越強大,越可能控制你的決定,回過頭影響你的情緒感受、思維、行為。你的情緒感受思維和行為模式的結果,又會回頭影響驅力。

 

好的驅力,壞的驅力,取得「力量」的方式都一樣,這跟心理學制約實驗的道理類似。

 

只要老鼠觸動鈴鐺,你就會丟食物給牠,於是牠食髓知味,就會一直去弄鈴鐺,形成制約行為。ㄧ旦你不再因為鈴鐺聲給食物,牠發現弄鈴鐺無效後,牠就不再弄鈴鐺了。

 

如果每當「邪惡」的念頭浮現,你就一直關注它,還被它影響,產生對應的情緒、行為,它就得到甜頭(或說「得逞」了),強化了它的力量。當會驅動邪惡念頭浮現的情境狀況再次發生時,力量不斷被增強的邪惡念頭打敗其他「念頭」(比較理智或對你有益的念頭)的機會就會越大。

 

反之,你可能無法阻止「邪惡」的念頭浮現,但你可以只是知道有這念頭發生,而不關注它。一旦它得不到關注,它的力量就被削弱。如果你能夠一次又ㄧ次地讓它「徒勞無功」,它就覺得你唬它,發現根本沒搞頭時,就不會想要出來鬧。

 

(於是,當我忍不住抱怨「好難」「好煩」的時候,就會想到它們正在壯大力量......對應之計就是要忽略它們,不能讓負面思維和情緒掌控我的心智.....為何突然想到佛地魔和哈利波特?!)

 

課程中受邀分享的一位客座學者提出一個超級妙的比喻來說明這個機制,我覺得無比貼切又顯淺易懂。

 

人稱「內心戲」的道理。

 

內在的心理活動宛若一場戲劇,各種想法念頭都是演員。面對這群演員演的戲,你不用去回應,只要觀看就好。你不需要入戲,因為這些演員在演的東西都不是真實的事件,所以觀劇所見都是幻覺(illusion)。

 

然而,我們卻總是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因為這些演員(想法念頭)演的東西如此具體如此真實,我們超級入戲,為其哭笑、為其憂喜,還久久不能自己。甚至以為那就是真的,把自己投射進去,將舞台上的一切視為自身所經歷,無比共鳴,情不自禁地去回應(壞人有苦衷啊~不是他的錯啊~)。把戲當作自己的人生,卻忘了真正的人生應該如何。

 

所以,別忘了,讓自己維持著當觀眾應有的距離和清明,你可以比較容易也比較清楚看出,哪些演員是好人,哪些是壞人。我們會知道,這一切的想法念頭感受情緒,都不需與我有關,也不會對我造成影響。

 

這樣的類比,就完全清楚說明佛教在談的「人生本是一場幻影」,而所謂的「距離」即呼應冥想正念的超然態度與修煉方法。

 

有關Dharma的一點體悟

 

我對無我的糾結總算有些紓解,理解的過程中卻也直接觸發血淋淋的反省。的確,釐清理解的過程會讓人「不舒服」,我視為理所當然的狀態,事實上帶著謬誤:理性面具下的恐懼感與屈從、邪惡念頭在自身的糾結之下壯大、過度入戲而被勒索綁架的情緒.........

 

覺察了,知道了,想去釐清本來面目,就是改變的開始。

 

如果要停止製造痛苦與苦因,那麼佛教說的Dharma,它的法、它的「諦」、或是「道」,應是帶人通往證悟境界(enlightenment)的是修持方法。而Dharma的藏文同義語,原意為「改變」或「轉變」,除苦得樂,是心靈轉變的過程,也由轉變而來的成果。

 

「放下」、「轉念」、「改變」,真是可能可行的,真是可能力量無窮的。相信,才會願意。正面的力量,唯有透過不斷的觀照、實踐的過程,才會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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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brant2narrat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